2011-03-29 13:34:46| 分类： 生态环保 | 标签：丰镇 园区 企业 污染 铁合金
编者按：内蒙古丰镇市工业园区地处晋蒙交界处，这里聚集了27家高污染高耗能电石、冶炼生产企业，这些污染企业晚上几乎全部关闭除尘设备，白天部分企业也不开除尘，对当地生态环境和当地群众生活造成极大破坏。从2003年起，由于国家环保政策的收紧，全国范围内的落后产能被淘汰关闭，而丰镇市乃至整个乌兰察布市成为这些被淘汰企业的承接之地，然而将近八年过去了，这些企业将面临着怎样的命运，当地政府面对环保和经济发展又该怎样去决策，这些污染企业对当地群众的生产和生活造成怎样的影响？
生活在山西省大同市二十一墙的村民们很少有不“郁闷”的时候，空气中到处弥漫着各色大量烟尘，气味刺鼻，即便是艳阳高照的的夏日，村民家中也门窗紧闭，这样的生活在这个山西省最北的小村庄已经持续了近八年。
八年来，感到“郁闷”的不仅仅是二十一墙村，还有内蒙古丰镇市新城湾镇五台洼村村民，因为他们每天仰望的天空和呼吸的空气并不比二十一墙村好多少。而让他们普遍感到“郁闷”并非贫穷和饥饿，而是来自丰镇市工业园区20多家各类高污染、高耗能企业。
园区内多数企业存在排污现象
丰镇市工业园区位于内蒙古丰镇市新城湾镇五台洼村，和山西省大同市隔长城而望，园区内最南侧的企业和山西省境内的二十一墙村相距不足1000米，园区最东侧的企业距离五台洼村民居不足300米。
2011年3月13日至16日为期三天调查发现，截止目前，园区内共有各类铁合金、电石等高载能企业26家，碳素企业4家，还有2家电厂，其中铁合金和电石生产企业大多存在原料废渣污染、排放烟尘污染、水污染等污染情况。
宣龙公司位于园区工业大街东侧路南，这是河北宣化钢铁下辖的一家冶炼企业，由于除尘不彻底，大量黄色烟尘不断从厂区内冒出，另外，该公司废水蓄积厂区内，并不断向外面低洼处排放。据丰镇市环保局工业园区环保监管所所长关晓冬介绍，环保局已给宣龙下发整改通知，目前正在治理中。
宣龙西侧是翔泰冶炼，站在该企业南侧，可以清楚的看到大量褐红色的烟尘不断的由公司内部飘出，厂区南侧废料堆放区也不断有蓝色烟雾腾出。据关晓冬介绍，这种褐红色烟尘为铁粉，由于当地风大，每次进料时均会产生大量褐色粉尘，已经对企业下达整改通知。翔泰负责人则表示：“目前正在安装相应设备，最晚一个月这种现象即可彻底杜绝。”
丰宇铁合金位于园区南侧，与同旺化工和瑞峰相邻，这是丰镇工业园区内最大的一家铁合金企业，主要生产硅锰合金和中碳锰铁，年产量接近30万吨。在该公司南侧的农田中看到，大量灰黄色烟尘不断由公司高炉内冒出，气味刺鼻，整个厂区及周围完全笼罩在烟雾之中，周围的路面及农田中落满烟尘。
云峰化工位于丰宇正北、园区中部，东侧为华兴化工，南侧为同旺化工，北侧为天元公司，在公司北侧一条路上可以清楚的看到，大量暗红色烟尘从一个烟筒不断被抽出，气味刺鼻，长时间呆在附近，可以明显感觉到喉咙发痒。据该公司负责人及关晓冬介绍，云峰刚在不久前更换除尘设备，但是除尘效果仍不理想，目前正在寻找原因中。
荣顺公司位于园区北侧，与同盛、金九龙、鲁丰化工等企业相邻，远远望去，该公司内部不时有大量褐红色烟尘排出，而且冶炼炉内也不断向外排放黑色及蓝色烟尘。据了解，褐红色烟尘为拌料时产生，蓝色烟雾由除尘能力不及所致。此此外，园区内瑞峰、泰洋、南山、华兴、晋发、同力、同盛、腾飞、天元、金九龙等企业也存在烟尘污染、除尘不达标等污染现象，而且，大部分企业存在夜间偷排现象。
附近村民成污染牺牲品
五台洼村和二十一墙村是距离丰镇市工业园区内最近的两个村庄，也是受到污染伤害最大的两个村庄，五台洼村属于内蒙古丰镇市，二十一墙村属于山西省大同市，两村隔长城相望，相距不足一公里。两个村庄人的命运因污染而联系更加紧密，不断的上访似乎成了他们渴望健康生活的共同使命。
五台洼村位于工业园区东侧，园区内大部分土地即来自该村，由于厂区距离居民区较近，一些耕地被部分企业不合理占用，致使该村自工业园运行以来一直上访不断，这也成为困扰当地政府的一块心病。
据五台洼村一位郭姓村民介绍，园区内企业多数为山西省内搬迁过来的企业，对村民影响最大的是企业排出的废气和废水，“白天还好些，晚上除尘设备就都关了，气味特别重，村里人经常出现胸闷和咳嗽，水也没法喝，喝了后经常出现肚子胀痛的现象。”
另外一位张姓村民坦言，虽然园区内的企业为当地解决部分人的就业，增加了人们的收入，带动了村里经济发展，“但是，健康是多少钱也买不到的，如果没有这些污染企业，虽然我们的生活清苦些，但是起码我们还能健康的活着。”
据部分村民介绍，早在工业园区开始建设的时候，当地政府强行征用了大量村民自留地，在后来不断扩建中，村里的良田也被不断的蚕食着，目前村里良田丧失近半，而且保留下来的农田由于受到污染，农作物的产量逐年下降。
一位干部模样的村民介绍，目前村民收入一部分来自耕种，一部分来自在厂里打工，还有部分人通过出租自己的房子也能增加一些收入，整体收入与以前相比较有所增加，但增幅并不明显，“重要的是目前村里的好地越来越少，而且污染越来越大，这是多少钱也换不回来的。”
如果说五台洼村还能从园区内企业得到少许的实惠，那么二十一墙村则几乎在白白的承受着污染，这个位于山西省境内的小村庄，既没有得到来自征地方面的补偿，也没有得到打工的资格，甚至一些少有的污染补偿也被取消。
二十一墙村位于工业园区南侧，园区内企业的粉尘和气味等污染物几乎都全数从该村“过境”，一位上了年纪的村民表示，前些年，由于山西当地政府部门的争取，村民们能得到一些污染补偿，但是近几年任何补偿没有了，两地政府几次磋商大多不了了之。
关于园区内企业污染对村民日常生活影响，这位老人显得异常激动，“我们每次反映情况，那些当官的就说我们胡说，这次我不说有多严重，你们先在这个院子中坐半个小时，看看到底是我们在胡说，还是污染的真的厉害呢！”
无论是五台洼村还是二十一墙村，站在村里的任何一个角落，你都能够明显的闻到刺鼻的硫化物味道，而且那些各色烟尘也在无时无刻的侵袭着这些村民的健康，“有条件的都搬走了，只有我们这些不怕死的老家伙们还在村里，能活一天是一天，看看他们还能作恶到什么时候。”
政府急于发展经济助长企业违规气
丰镇市工业园区原名为丰镇市高载能工业区，园区内大多数企业均为当地政府招商引资进来的企业，这些企业或来自山西，或来自华东，或来自东南沿海地区，一些企业由于受到国家产业政策影响而被当地政府关闭后而搬迁至政策相对宽松的内蒙古，一些客商因慕名当地宽松的招商政策而来，但是他们之所以选择在丰镇市投资，这与当地政府在环保方面的承诺密不可分，一些企业负责人甚至直言当地政府在招商时给予其环保方面的绿灯承诺。
这些情况似乎从丰镇市的工业结构和布局可以看出些端倪，整个丰镇工业园区内除了两家电厂和几家碳素厂之外，几乎清一色的为铁合金、电石等冶炼企业，而且这些冶炼行业均是其他发达省市明令限制类行业。而且调查中了解到，园区内大部分企业存在夜间偷拍现象，一些企业甚至白天再也明目张胆的排放不达标的烟尘。不过对于园区内企业的排污行为，当地环保部门的说法较为暧昧。
据丰镇市环保局局长刘贵生介绍，园区内共有20多家相关涉污冶炼企业，全部装有除尘设备，而且在线监控全部联网到园区管委会、乌兰察布市环保局及内蒙古自治区环保厅。“个别企业存在这样或那样的污染，这也是不可避免的，但是大多数企业都是守法的，绝不像群众投诉的那么严重，在整个乌兰察布地区的冶炼行业，丰镇环保搞得应该是最好的了，”不过刘贵生也坦言，目前园区内企业的废水全部进入管网，排入河中，“我们的污水处理厂马上就会上马，目前已经开始进入施工的前期准备工作中。”
一个细节或许更说说明当地政府对这些污染企业的保护力度，也更能从另外一个侧面说明这些污染企业和当地政府非同一般的关系。3月15日在当地环保局工作人员一同在一家企业了解情况时，该企业一名生产管理的人员匆匆走进办公室理直气壮的问环保局人员：“哪里人下来检查了？走了么？我这还着急的破料呢！”这让企业负责人和随行的环保局工作人员显得极为尴尬。
这或许仅仅是个小细节，但是更多的透露出当地政府对这些企业的保护力度及当地环保部门的执法困难。一位环保局的官员私下透露：“我们也很难，这些企业都是政府招商引资进来的，我们就每天生活、工作在这里，你说我们不想把这些污染治理好吗？你对企业处罚，人家企业直接找政府，你当时承诺我们污染没人来管，现在环保局这是怎么回事，政府肯定不会得罪这些企业，起码现在不会。但是一旦出了环保方面的事故，我们是第一责任人，得主要负责任。”
而且这些企业均与当地政府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并在当地经济发展中扮演中重要的角色，以云峰化工为例，云峰化工为山西华青集团下属子公司，华青集团是一家成立于2000年集矿产、化工、地产及旅游为一体的综合性企业，总部位于山西太原，在丰镇市有一家石矿，一家化工企业和一家房地产企业，并与丰镇市政府合资建立当地唯一一家四星级酒店晶鼎国际酒店，其在当地影响力由此可见一斑。
而园区内其他企业或多或多也在当地或者整个行业内有较为深刻的背景，如宣龙背后是宣化钢铁、甚至河北钢铁集团；翔泰背后的母公司在中国不锈钢行业内占据重要地位；内蒙古三爱富背后是上海华谊集团；同旺的母公司是大同市一家生产牛奶的企业。
在丰镇市工业园区内调查中了解中，这些成立于2003年、2004年的污染企业，到目前仍有部分企业没有经过环保验收。其中翔泰就是一家，该公司原为电石生产企业，后改造成铁合金项目，“公司去年才改造成镍铁生产项目，等设备调试好了，就申请验收。”
在丰镇市工业园区，翔泰决不是个例，在调查中了解中，工业园区内除了几家规模较大的企业经过环保验收，其他多数企业证件均不齐全。一位企业内部工作人员称：“这些没有手续企业，大多为规模小、不符合国家产业政策的小企业，能生产一天是一天，现在政策这么紧，说不定那天就关闭了，谁还去费神的办理哪些企业。”
但是，丰镇市环保局局长刘贵生确认这些企业都有合法的手续，而且大部分都经过环保验收，以“这些企业的手续都在园区内”为由，没有出示相关企业的环评报告和验收报告。不过一位当地相关职能部门的官员私下坦言，园区内很多企业都没有经过上级环保部门的验收，“这些企业也不可能通过验收。”
发展与环保的困局
对于经济发展和保护环境方面的矛盾，或许丰镇市并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也不是唯一一个，在目前中国经济发展大潮中，已经成为很多城市面临的困局，要经济发展还是要青山绿水？先污染后治理、还是彻底杜绝污染？但是作为地方政府，有一点似乎是其天职，那就是确保人民健康、安全的生活的职责是无可辩驳的。
据刘贵生介绍，目前全国范围内只有内蒙古、宁夏等几个西部落后省市允许这类企业存在，而内蒙古地区只有阿拉善盟和乌兰察布可以存在，其他盟市都已经禁止上马新项目，而且已经存在的项目正在逐步淘汰中。
增加GDP和财政收入成为当地引进这些污染企业的初衷，也成为后来当地政府难以割舍的诱惑。据当地一名政府官员介绍，目前工业园区内企业的利税占据丰镇市财政收入近一半，这些企业的存活直接影响到整个丰镇市经济发展和社会稳定，“如果这些企业没有了，我们这些干部的工资都是个问题，更别提什么发展了。”
丰镇市相关职能部门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官员私下交流时称“主要还是咱这里穷，如果像鄂尔多斯一样，谁还要这些企业呢，问题是这里既没有资源，地理位置也没有任何优势，一般的企业不愿进来，但是地方要发展，只有引进这些高污染、高耗能企业，说实话，即便这样，这些企业也并不愿来。”
这位官员的言外之意就是，一个在地理位置和资源布局上没有任何优势的地方，宽松的产业准入政策和环保执法力度成为招商引资的主要筹码，一位企业负责人直言：“为什么我的企业选择乌兰察布，而不是沿海地区，也不是内陆发达地区，一个是因为当地政府政策比较宽松，另一方面就是电价比较低，不过目前电价优势已经不存在，那为什么我还要留下来呢？”
据当地一位企业负责人透露，简单除尘设备运行成本并不算高，每吨除尘成本大约为300元左右，但是由于内蒙古地处北方，运输成本较高，这里的成本可以抵消运输方面的成本后还有一定盈余。但是更为重要的一点是，由于这类企业严重污染环境，而且属于高耗能企业，已经被多数地方正方列入淘汰类限制项目，而目园区内一些开启除尘设备的企业，其除尘效果似乎也并不理想。
“这些污染能不能彻底治理，我可以和你肯定的说能治理，但是为什么不治理呢？不值得，我的企业投资才1000多万，而一套这类设备就需要三四千万，这明显不现实，如果生产投资能达到几个亿，上个三四千万的设备也值得。”据这位负责人介绍，目前工业园区内企业污染并非不可治理，而是治理成本企业根本无法消受。
据关晓冬透露，目前丰镇市对该类项目审批已经相当谨慎，“达不到一定产能的肯定不会让其落地，现有的产能不足的企业正在逐步淘汰中。”在国家产业政策的高压下，虽然一些落后地区的高污染、高耗能企业仍存活着，但“保大弃小”、培育大企业已经成为这些经济落后地区暂时的发展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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