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day, May 17, 2009

中国404座城市正逼近枯水线-3

城市化下的水困境

经济快速增长的中国一直依赖并继续依赖城市化进程获得发展。但不合理的规划、盲目的城市化,也使河流"碎尸万段",破坏了城市空间与水网的联系,甚至破坏了地表水的格局和形态。

如果某个外星人偶然停驻中国上空,也许会纳罕于地球人的建设速度:一年拔起一座新城,修路如 同铺地毯般容易;十几座超大型都市不断向四周蔓延,摩天大厦迅速垒就。与此同时,这些城市周边的江河却在萎缩,土地干涸,湖泊变成酱油色,只有一些水库钻 石般光芒闪烁――它们担负着养活城市人的重要工作。

蔓延的大都市

水问题专家王建在万米高空上打了个盹。又一次,他梦到小时候那个万泉涌动、河渠交纵的海淀(北京北部城区,因分布大量浅湖水淀而得名)。睁开眼,飞机已经抵达北京上空,他静静俯瞰脚下这个他生活了50多年的城市。

蜿蜒的公路像藤,建筑密布,城市向遥远的天边延伸,市中心、郊区的边界已然不存在。"它还在膨胀,向外围不断复制和粘贴一个又一个居住区、工厂、商业区。膨胀的结果是,这个因水建都的城市,现在沦为世界级贫水城市。"王建说。

功能分离和依赖汽车的交通模式是城市蔓延的标志。这种开发模式在全世界大行其道,尤其盛行于美国这个"边疆的国家"。北京被人诟病为"摊大饼",其比喻更加形象。

"当初北京只有二环,城区面积62平方千米。今天规划到七环,建成区1650平方千米。"人如潮水般涌进北京。建国后,北京人口规模由200万上升至1800万。而根据北京市总体规划,这个规模将到2020年才实现。提前10年,显示了北京城市化的跃进。

不仅是北京,成都、重庆、武汉等城市都在快速膨胀。经济快速增长的中国一直依赖并继续依赖城 市化进程获得发展。未来17年,3.5亿中国农民将离开农村到城市定居,他们将迁入8个人口规模超过1000万的超大型城市和15个人口数量在500万至 1000万之间的大城市中。到2025年,中国可能有200多个人口规模超100万的城市――整个欧洲今天只有35个中等规模的城市。

城市化建设本身需要耗水,城市的生活方式决定生活用水的增加,这么多人进城工作,需要提供相应的就业岗位,产业发展同样需要水。

然而,中国的水资源并没有相应增加。人均淡水资源拥有量不足世界人均拥有量的1/4。生活污 水和工农业生产污水30%的处理率,使可用的淡水资源日趋紧张。城市的扩张高高凌驾于水资源的适应能力之上。现在中国668个城市中,440个城市供水不 足,其中严重缺水的城市110个。

现代人的生活方式却更加依赖水,大多数人每天都要洗澡,抽水马桶一次用去10升水,波轮式全自动洗衣机一个洗衣周期耗水150升。对于北京,这个全国汽车保有量最大的城市,300多万辆汽车每年会洗掉一座昆明湖的蓄水量。

王建做了个简单的乘法:"建国初期,每个北京人平均每天用水不超过6升,现在是260升。用1800万的人口数量以人均用水量,你会得到一个无比惊人的数字。"一边是城市化对用水量的增加,一边是可用淡水资源的减少。运转这些庞大的现代社会机器,水从哪里来呢?

消失的稻花香

一条110千米的引水渠斜跨五个区县,将水从密云水库直接引进北京城。这是北京目前最大的地表水源。水库10多年未开闸放水,下游河流几乎全断流了。

潮白河的断流改变了顺义区牛栏山镇村民万勇的生活。在此之前,他家里有8亩水稻田。"那时候全村水稻面积有2000多亩,地下水位特别浅,随便在哪儿挖几锹,就有水汩汩地冒出来。潮白河断流,家家户户把水稻田改成了旱田。"

"河干了,地也干了,灌溉完全靠从地下抽水。开始机井打几十米见水,现在要打100多米了。"万勇说。

顺义土壤肥沃,因有潮白河水世代滋润,河两岸曾广种水稻,至今仍有老人记得当年"十里稻花香"的美丽画面。潮白河干涸后,这个区将农业产业结构调整为发展节水型农作物。

水库上游的水稻也未能幸免。为减少潮河(为密云水库的上游河流之一)水的损耗,保证水库的水质,2007年,河北省将承德滦平、丰宁、张家口赤城三县10万亩高产水稻田全部改种玉米等耐旱作物。

再耐旱的农作物也需要水。由于城市扩张,原先用来灌溉的水资源被城市优先占有,农民只能依赖 地下水。但地下水位越来越低,付出的电费成本越来越高,在2月份刚刚过去的北方12省市大旱中,之所以有一些农民放弃了抗旱,是因为抽取地下水的费用已经 超出了他们承受的限度。当然,用水的矛盾不仅存在于城乡之间,还广泛存在于不同城市之间、甚至乡与乡、村与村之间。"十河九枯"――河流流经之处被筑坝无 数,再多的水也会被截流。黄河枯了,海河只剩下一个名字。潮白河、永定河进入北京境内便彻底消失,除非碰上洪水,它们恐怕再没有出京的机会。下游天津不能 对它们再有指望,只能另想办法。历史上奔流入海的两条苍龙,如今已被牢牢缚住。

如果将地下水和地表水分割开来就错了,就如同城市和农村本是一体,一条河流的上游和下游本是 一体是一样的。疯狂长大的北京即使得到了上下游的照顾,水也完全不够喝。"全北京有5万多口深水井(分属于大小企事业单位和自来水厂),正日夜抽取地下水 以补充缺口。因为持续超采地下水,北京已形成了一个范围达2650平方千米的地下水位漏斗,地面出现沉降,北京东部最严重的沉降区已有80厘米。南水北调 的水到北京,主要任务就是补充地下水。"王建说,"而即使这样,碰到大旱,北京还得从山西大同的册田水库、北京延庆的白河堡水库、河北的友谊水库、壶流河 水库、响水堡水库、云州水库等紧急调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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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说:滇池的水已经全坏了,昆明守着这个云南最大的淡水湖,却只能去80千米外引水。

伪规划的新城运动

距离北京城230千米之外的渤海湾,一座小岛悄然崛起。每天都有新的水泥、柏油和钢筋堆到它 身上,铺平建成道路,耸立竖起高楼,这种工作将一直持续到小岛上面快被覆满为止,也许会留下少许滩涂――那才是它原本的地貌,由古滦河冲击几千年形成。今 后陆续迁到这里生活的几十万人不会记得它开发之前的样貌――曹妃甸,则将作为一座临海港口新城写进史册。

规划师李凤禹冷眼看待曹妃甸的进展。规划师是最不容易被热火朝天的建设场面打动的群体,他们 早就看惯了太多城市的兴衰起落。"曹妃甸地区的生态本底是一片滨海的滩涂湿地,根本不具备建设滨海大城市的生态承载力条件。最重要的是,曹妃甸地区属于淡 水严重缺乏的地区,需要从唐山市区乃至更远的山区水库引水。水资源供给能力严重不足,靠什么支撑它所设想的150万人口规模的城市愿景?靠什么支撑它以钢 铁、化工为主的高耗水产业模式?"

这些疑问是李凤禹两年前就提出的,当时他带队参与这个项目的竞赛,但他们关于"缩小新城规 模、保留58%滩涂、雨水回用"的构想与当地领导"敢叫日月换新天"的气魄相去甚远。"过去人们择水而居,城市以水定格局。现在人的能量增长了,城市建在 哪里水就调到哪里。京密引水渠、南水北调都是这种改造自然的思路。天然水系无声消止在通往城市化的道路上,这样做是不可持续的,短视的。"李凤禹说。

北京大学景观设计学院院长俞孔坚也表达了类似的观点:"说到底,是城市决策者没有用生态的观 念建设城市。没有认识到河流、水系是有生命的,是大地的血脉。河流廊道是大自然惟一的连续体,盲目开发新城,修建水库、并以水泥护堤衬底,把河流改道、裁 弯取直。这些做法使大地的生命系统遭受严重损害,河流'碎尸万段',水网失去空间的联系,地表水格局和形态被破坏。水流只有蜿蜒曲折才有生气、灵气,现代 景观生态学的研究也证实了弯曲的水流更有利于生物多样性保护,有利于消减洪水的灾害性和突发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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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说:河北唐山曹妃甸正在建设中,像这种凭空而建的新城,将面临水资源规划不合理等问题。

像曹妃甸一样的新城全中国有成百上千,与旧城扩建不同,新城是在一张白纸上画画。凭空而建, 这给了地方政府极大的想象空间。利益空间也在圈地、批地时产生。直接在良田上建政府大楼,在河滩上建别墅 ;大学城动辄占地数千亩;各地都在开挖人工湖,补充这些人造水景的水源竟是地下水。易道公司水资源专家蒋明说:"规划,首先应该考虑长远,还要符合当地的 条件,这是最起码的原则。官员们却往往凭个人喜好,有些城市的选址本身就不合理,离水源地特别远;有些的生态基础很敏感,应该恢复保护而不是继续城市化。 人们正在围绕最好的资源做最大的破坏。"

规划中的新城将面临更多的问题。比如昆明,滇池的水已经全坏了,昆明守着这个云南最大的淡水 湖,却只能去80千米外引水。这个拥有140万人口的城市还要建新城,将来它会有更多的城市人口,更沉重的生态负担,据说还将建引水渠,从更远的200千 米外的金沙江引水。水基础不坚实,这些新城未来该如何面对它们无法避免的水困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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