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邓飞(文/图) 特约撰稿人 王琪
花丛中,一个女人袒露着光洁的背部,眺望远处一片蔚蓝的海。从昆明到石林的公路上,柏联温泉SPR酒店挂了很多广告,努力诠释那句"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站在最高的凹子山上,宜良县大营村村民指着群山环绕的一汪湖水说,"那就是海":冒着浓烟的电厂、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高尔夫球场别墅群、杂乱的小镇,卡车在湖边马路上轰轰驰过。阳宗海则像一块碧玉嵌在其中。
政府在树上、墙上贴了许多告示――禁止饮用阳宗海水,禁止用阳宗海的水游泳和洗浴,禁止捕捞阳宗海的水生产品。
一份制作于9月16日的检测显示,阳宗海的砷浓度值高达0.128毫克/升。有媒体称按照上述检测结果计算,蓄水量为6.04亿立方米的阳宗海含砷总量高达70余吨。
中国最美丽的高原湖变成一个恐怖的"砒霜湖"。
她的容颜令人惊艳,她的命运却令人嘘叹,如同人世间陨落的红颜――被无数人垂涎。在一个发展至上的糟糕时代,她被无休止掠夺、掠夺,直到死去。
乡村的旅游业
1994年下半年,一个叫徐福英的昆明女人来到大营村,成为诸多投资大军中的一员。
村庄早已喧哗。三年前,宜良县五套班子决定开发阳宗海。阳宗海古称"大泽"、奕休湖,明朝时又称明湖。据史料记载,南诏大理国时期设三十七部,明湖一带为强宗部,南宁宝佑四年(公元1256年)设强宗千户所。后强宗讹为阳宗,故名阳宗海。
阳宗海是一个成湖较晚的幼年湖,其湖岸平直,湖底坡度大,湖水深,湖边沉积物粗大。湖底凹凸不平,有岩洞暗礁,水色碧绿,透明度高,为淡水湖。湖边曾是大片肥沃稻田,一年的水稻两年都吃不完。村民还可以捕捞湖里鲤鱼、青鱼、白鱼、杆鱼等十余种鱼类,半农半渔帮助村民生活富足。
1992年,县政府一共征收了大营村、施家嘴村和另一个村187.1亩土地,投入373万元建设海滨游乐场。一圈围墙,将海滨娱乐场和村庄隔离开来。本省和外省人开着豪华轿车蜂拥而至,两个月下来收入80万元。阳宗海的美丽和丰厚的投资回报激发无数投资者勃勃激情。
10月,宜良县建立阳宗海度假区管委会,县长柴春智亲任主任,并制定《关于鼓励外商投资暂行规定》,试图进一步吸纳投资。不久,阳宗海旅游度假区获批成为云南第一个省级度假区。
"那是一个疯狂的年代,所有的人都想到阳宗海淘金。"宜良县一匿名人士称,新加坡一公司得到7560亩土地,建造两块球场和配套的四星级花园大酒店。一个香港公司投资8000万元,在湖里填了100多万立方米土石造地。
县武装部拿出枪支弹药和400万元在海边建了一个射击场。
猛增的游客令村民们惊喜――他们轻易卖出更多蔬菜、玉米、猪肉和牛干巴。在巨大的食物需求面前,传统的乡村生产模式变得迂腐过时,一些村民利用网箱在湖里养鱼,一度发展到2000亩,还有村民在湖边湿地上种植水稻或者办起鸡鸭养殖场。
徐福英投入700多万元建造了一艘"海王号"游轮,她的本意是做一个豪华的高档餐厅。1995年,她在游轮上接待了时任云南省副省长的李嘉廷。 徐后来对检察官供认说,李对她表现了罕见的热情,主动索要电话号码,还反复叮嘱:"小徐,你有什么事就到我的家里找我"。
在李的妻子出差的一天,徐去了李家,成为李的情人。
省长的女人开始在她的游轮上隔出若干个小标间,据称一天房费400元。游客们可以公然豪赌,还可以享受色情服务。村民经常看见一群群浓妆艳抹的女子被汽艇送上游船。县长柴春智则为了结交省长李嘉庭,对徐的行为视而不见,还借给徐500多万元财政资金。
徐福英的成功鼓舞了更多的人效仿。海滨娱乐场公然推行色情业和赌博业,成为一个著名的法外之地,村民发现大量避孕套飘浮在靠岸的水域,一层一层。
大营村的兴起带动了邻近汤池镇的发展。在一些官员的支持下,汤池镇很快成为面向大众的色情小镇――当地人介绍说,最鼎盛的时候,有几千名性工作者云集,还有金发碧眼的俄罗斯女子,令各地游客流连忘返。
1995年,汤池镇的旅游项目税收达到2000万,如果加上政策减免的2000万,汤池镇当年旅游总税收达4000万元左右。
越来越多的游客推动着这个小镇急剧扩张,修路盖房导致建筑材料供不应求,村民们在湖边山上开起了众多的采石场。
1994年,昆明一个公司在阳宗海边圈地,他们在公路的北边一座山上挖走约50多万方土填海,至少填出16.2亩的土地,最后修建成现在的柏联SPA温泉大酒店。
村民称,当年的村干部带着村民填了一片海,后来卖给了柏联。村民们还曾为了那笔下落不明的"卖地款"上访,但官员裁判海不是任何人的,填海产生的土地不属于村民集体所有。
一些村民还发现在家里养几个小姐比做什么都要划算――可以不干活却赚很多钱,像父辈们放养鸬鹚一样。
澄江的化工厂
阳宗海处在宜良、呈贡、澄江3县辖区内。在徐福英走进大营村的那一年,阳宗海西南端,澄江县谭葛营村也来了一群人,被镇上官员领着,说想要在村里开一个化肥厂。
和大营村相较,谭葛营村也是一块"风水宝地――-背靠滇中第一高峰梁王山,面向阳宗海。老村支书谭铁红说,1988年,该村年人均收入142元,相当当年云南人均收入,俨然是澄江县的首富村。
投资商开出的条件非常"诱人"――保证招聘当地村民,薪水不菲,村民还可以对工厂"投资",年底再分红。
如果不考虑污染问题,阳宗海的周边显然适合发展化工产业。《宜良县志》记载,1955年5月,周恩来参加"万隆会议"后回国,途径阳宗海小憩,盛赞阳宗海是"高原明珠",同时又鼓励建立电厂加快当地建设。
一个火电厂迅速出现在湖边。
有了充足的电力支持,阳宗海可以提供工厂的大量用水,谭葛营村17公里范围内富藏高品位的磷矿,玉溪市澄江县被勘探埋藏6亿吨以上的磷矿,足以帮助磷肥厂发展迅猛。
最后几乎所有的村民都同意引进工厂。1994年年底,谭葛营村提供湖边一块洼地开始建厂。一年半后,工厂投入生产。它最初名叫澄江磷肥厂,是澄江县阳宗镇集体企业。次年被一个叫李大宏的人承包。
因为提供土地,村民们每人分得数几千元。帮助工厂基建的村民每天可以获取30元报酬。工厂建成后,村民们每人又分到数千元,"也可以不用干活了"。
令村民们追悔莫及的是这个工厂冒出的刺鼻气体令人头晕、胸闷。2000年,工厂扩大规模,烟囱变成了两根,烟尘越来越浓。
1998年以来,谭葛营村一直为玉溪卷烟厂提供烟叶,但落了化工厂烟尘的烟叶一经烘烤,就变成了黑色,没法卖出好价钱。村民们不得不转而种植毛豆、土豆等。
2001年5月,澄江磷肥厂转为李大宏的个人独资企业。2005年3月,该厂更名为云南澄江锦业工贸有限公司(下称锦业公司)生产磷酸钙和磷酸一胺两种化肥。厂方在一块石头上刻上公司的名字,并树立了一个金色的瓶状雕塑。
村民们向县、市和省级环保部门投诉,引来玉溪市、澄江县环保局对锦业公司的多次整改通知,并处罚15次,累计罚款71.39万元。
锦业公司也被明确指出存在未批先建、违法排污、环保设施不到位等多项违法行为,但令村民惊奇的是,磷肥厂总能一次次化险为夷,阵阵浓烟继续飘荡村庄。
乡村对化肥的刚性需求推动锦业公司在一片指责声中快速发展。1996年,锦业公司产值只有200多万元,2006年为4889万元,而2007超过1.6亿元。2008年上半年超过了1.5亿元。
而从2005年到今年6月,锦业公司上交税金1162万元,6次受到市、县政府表彰奖励,还被授予澄江县民营企业"重点保护单位"。
锦业公司俨然是在澄江县一颗耀眼的"工业新星",村民们开始无奈接受现实。
2008年春节,政府给村民李金保家每人发放了200元过节费,要求李家必须种植烟叶支持该市烟草业。李又种了两亩,产出300多公斤烟叶,烘烤后仍是颜色发黑,卖得1000多元,和成本和工时费相差无几。
柔软的污水厂
村民们还记得,1950年代,阳宗海非常清澈,浅水区水下是那种黑黑的细沙,拼命在水里面搅,搅起来的黑沙看起来把水搞浑了,但是只要你游出十来米转身一看,水已经清了。
1958年建起的阳宗海电厂直接把煤灰冲到海里。到60年代的时候,电厂附近的一片海域开始发黑。《宜良县志》显示1988年,该厂每天向阳宗海排放废水1万吨。
1990年代,越来越多的人、工厂和建筑出现在阳宗海的周边。
春城湖畔度假村一直被批评污染阳宗海――一高尔夫球场为了使人工种植的草坪不长杂草、保持新绿,还要大量喷洒化肥、农药,如杀虫剂、杀菌剂和除草剂等等,所需的化学用品可多达几十种,所使用的药量高达农业用药的7倍。
一名原球场司机说,他曾试图带回剪下的青草喂养草鱼,被绿化部的人制止,称这些青草会毒死鱼或者其他牲口,只到送到化粪池发酵,作为林木肥料。这些药剂很轻易被雨水冲刷,流向阳宗海。
柏联SPR温泉酒店当时每天也有数以百吨的生活废水直排阳宗海。
阳宗海边上的云南铝业股份有限公司是云南的重点纳税大户之一,得到了大片山地,被村民指认一度向阳宗海排放如同啤酒白沫的工业废水。至今,该公司修建了一个连接阳宗海的的排水涵洞,洞口高、宽均超过两米。
形形色色的各类物质源源不断进入阳宗海,一度令当地人瞠目结舌。村民王学文说,他们出海打鱼曾在湖面上看到过成片的粪便。每到开春的时候,原来沉淀在湖底的粪便漂起来,黄澄澄,面积几十亩,厚的地方大约一公分。渔民要找个洗手的地方,必须到风口上去。
如果没有大风,这些粪便会一直在海面上漂,春天过后又沉下去,下一年的春天又浮起来。
阳宗海是一个受制降雨的湖泊,雨水多,海水就多。流经汤池镇凤鸣村的摆衣河是主要的外来水源,水量不大,无法有效改善阳宗海水质。
1997年,阳宗海多次爆发大面积蓝藻,水质骤然下降到四类。宜良县环保局开始取缔了湖内的网箱、机动船、畜禽养殖场和采石场,并植树造林和禁止新建有污染的企业。
湖水的污染令阳宗海旅游由热到冷。1999年,汤池镇的旅游税收一下跌到了200多万元。
4年后,环保部门宣称阳宗海水质回归二类水标准,全湖由中营养状态好转为贫营养状态,达到水环境功能要求。
2004年初,云南投资2347万元在阳宗海边建起了一个污水处理厂,通过一条15公里长的管道收集污水,送处理厂统一处理。
新华社称在以滇池为代表的云南9大高原湖泊一半以上污染严重,滇池、星云湖、杞麓湖等湖泊的富营养化重病屡治不愈的情况下,应该细细探究阳宗海水质治理经验。 国家环保总局对阳宗海的治理给予高度评价,称在湖泊治理史上是成功的,经验值得推广。
事实上,阳宗海污水处理厂并未根本改变阳宗海的危险处境,而污水厂如今也是丑闻缠身。
2008年3月,国家环保总局西南环保督察中心发现该厂存在管里体制不符合要求、运行记录与实际不符,运行不正常等问题。随后,云南省环境监察总队通报该污水处理厂运行记录不属实,弄虚作假,部分污染治理设施未运行等问题。
阳宗海污水处理厂的上级单位――宜良县排水公司经理袁德斌抱怨说,该厂主要处理柏联SPA温泉、阳宗海电厂、春城湖畔度假村、云南凤鸣磷肥厂4家临海大企业的生活污水。而由于当地政府资金不足,包括汤池镇的沿岸集镇的生活污水一直未能进入污水管网完成污水处理。
宜良政府认为污水厂可以通过收取污水处理费存活,"不再给一分钱"。而该厂一年运行要50万元,而每年只能收费20万元。"机器一开就烧钱,能不开就不开",所以,污水处理厂每半月才进行一次脱泥工艺。
柏联SPR温泉酒店一陈姓副总称他们每年支付污水处理费几十万元,这令处理厂很生气,他们说酒店为了节约开支,只肯每月支付1万元处理费。污水处理厂决定要求酒店明年一定装上污水计量器,然后按吨收费。
"我们不管排到阳宗海的的工业废水"袁说。事实上,他们连进入管网的生活污水都无法进行较好处理――由于污水浓度较低,污水的净化效果只能达到60%。污水处理厂自己都认为不能排进阳宗海,于是转而排入汤池河,进入南盘江,流经贵州和两广注入南海。
10月22日下午,污水处理厂来了一支人大代表来调查阳宗海污染问题,前后不到半小时。
约20多名人大代表走出大楼好奇围观机器手一上一下捞出悬浮物,领队大喊一声,走啦。有一个代表想爬上处理池去看看,被领队喊住,"要走了,不要看了"。
代表们的车停靠在三百多米外的永祥山庄里。
领队拒绝了记者的询问,说,你们不要问我们,你们搞你们的,我们搞我们的。
一个年轻的代表追上来抱怨,都是你们媒体把事搞大了,阳宗海哪有你们说的那么严重嘛?
11月7日,住房与城乡建设部副部长称,城镇污水处理收集管网不足是严重制约中国污水处理的主因,财政部将对除沿海发达省市之外的22个省区市进行水处理配套管网建设财政补贴,每公里将被奖励20万元。
这个边远污水厂可能因为搭上国家的顺风车,而改善状况。
最后一刀
"如果不是澄江的锦业公司,就不会搞出这么多事情"宜良县汤池镇一名干部在电话里愤愤说。
本来,一切看上去本来都不错。
到2008年,春城湖畔度假村已经拥有一个五星级度假酒店,两个18洞具有国际水准的高尔夫球场,三个高级西欧度假别墅区,被评选为亚洲最佳。多年以后,柏联SPR温泉酒店可以娴熟打造天人合一的环境,也获得了巨大成功,在2006年赢得"中国最佳休闲度假酒店",也被称为亚洲最佳。
2005年,锦业公司申请上马一条磷酸一铵生产线,环保部门认为用硫酸分解磷矿石制取磷酸必然就会产生磷石膏等副产品,而磷石膏中所含砷、氟化物、游离磷酸、P2O5、磷酸盐等杂质势必造成大气、水系及土壤的污染,长时间接触磷石膏的人可能导致病变或者死亡。
环保局要求修建具有防渗漏、防流失、防扬尘功能的磷石膏渣场,但锦业公司没有修建就径直开工,磷石膏渣一直被堆积在工厂边上的一块洼地里,堆积成山。
宜良县环保局称,祸根在两年之前已经埋下,他们发现了澄江县境内很多农民从渣山搬走这些矿渣,堆满田头,以便在农忙时将其撒入泥土中当磷肥使用。
据称,2006年,宜良县委、县政府、环保局多次打报告到省市各级部门,也得到省市领导的高度重视并作批示。但因为澄江归属玉溪市,对宜良的提议可以不予理睬,"最终由于执行力度问题,这个事情一直没有得到解决",湖边仍堆积着大量磷石膏。
2007年.玉溪市环保局将锦业公司列为市级挂牌督办项目,该公司在厂区刷上"建设资源节约型、环境友好型企业"的白色标语以示配合。4月,该厂68名员工慢性砷中毒,李动用关系进行疏通医院,平息了这场危机。
2008年6月初,澄江县环保局发现阳宗海砷含量超标,省环保局发现只有锦业公司的生产环节中才能产生砷。6月27日,环保局勒令锦业停工,罚款10万元。事实上,该厂当月又有36名员工接受砷过敏治疗
不幸的是,6月28日凌晨,一场暴雨冲击未有遮挡的数十万吨磷石膏渣堆,有相当部分矿渣被冲入湖中,导致全湖的砷浓度严重超标。而这一信息被昆明市环保局设在湖边的一个自动检测站捕捉,并紧急上报云南省环保局。
当天下午,省环保局九大湖泊治理办公室电话通知昆明市、澄江县、宜良县、呈贡县等环湖县市,要求立即对湖水污染事故做出反应。
锦业公司对外声称自己是无辜的。2008年7月,该公司紧急填埋了一个向阳宗海严重渗漏含砷废水的循环池。
9月17日,云南省环保局对阳宗海周边和入湖河道沿岸企业进行紧急检查,发现临湖包括春城湖畔旅游置业发展有限公司、柏联SPA温泉酒店等8家企业有不同的环境违法违规行为,并确定锦业公司是阳宗海水体砷污染的主要来源。
环保部门很快进一步固定锦业公司诸多"罪证"――
该公司的进厂原料含砷量高,原料中的砷在制酸过程中进入循环水。生产时,每天有38902立方米砷浓度为0.296―130毫克/升的含砷废水循环使用。由于该公司将未作任何防渗处理的天然水池用作循环池,导致渗漏隐患严重。其中,渣场外溢水砷浓度高达19.719毫克/升。
此外,该公司制酸工艺中产生的固体废物酸泥、锌焙烧电尘灰、锌焙尘均含砷。
"简而言之,锦业公司是一个巨大的制砷工厂"宜良县环保局一工作人员说。
10月21日,《凤凰周刊》在锦业公司看见清洗矿石原料后的污水蓄积在三个未经任何防渗处理的池塘里。池内污水经年累月,浓绿如油漆,散发着一股不可名状的腥臭味。
那些磷石膏渣仍被露天堆积 。污染事件爆发后,云南省、昆明市、玉溪市环保等部门组织人员运来大量黑色硬塑料将其覆盖。
玉溪市环保局官员指责锦业公司对环保问题总是能拖就拖,能推就推,甚至还说买不到需要的材料。"对交罚款倒是积极,罚个10万块钱对他们根本不算什么!"
讽刺的是,该公司员工私下反驳说,环保局的只想收钱,收了钱就不管,下次又可以再来收。
砷事件后,澄江县官员感慨世事无常――该县天帽山凭借世界级的动物化石群入选全国首批A级国家地质公园。2004年,县政府正紧锣密鼓地进行帽天山世界自然遗产申报工作,而该县另一纳税大户却深入公园核心区边缘大肆开采磷矿,严重威胁动物化石群。是保护世界化石宝库还是开采磷矿,同样令当地政府部门难以抉择。
关于阳宗海的更大计划
70多吨砷,令很多人椎心顿足。
1997年的阳宗海污染重创当地旅游业。此外,对黄赌毒的无数怒骂和举报像潮水一样涌到了云南和中央,令海滨游乐场走下坡路,最后变成一堆残垣断壁。2000年,李嘉庭落马,徐福英和柴春智等一干人马因为不同指控也被送进监狱。
汤池镇萧条清冷,少有外地人光顾,路灯散发着红紫相间的昏暗光芒。街上练歌房里传出奇怪的喊叫声,司机皱眉说,"那是村民在自娱自乐"。
知情人称,邻县澄江的一系列运作令宜良负责人坐立不安――开发商在云南另一颗高原明珠、澄江抚仙湖东北岸占地450亩盖起了大片超五星级度假公寓,昆明街道上到处挂满"我期待日出,我期待涛声"的蓝色广告牌,鼓舞富人们去购买。
宜良县决定再次举起阳宗海的大旗,提出实现旅游"二次创业",并提出了一个雄心勃勃的五年计划――通过五年努力,初步建成世界级休闲旅游度假胜地、云南省重要旅游目的地。到2012年,接待游客超过200万人,旅游收入超过4亿元。
2006年,宜良县投入6000万元完成对阳宗海片区烂尾楼进行拆除和环境综合整治,并伸向了更广阔的临海区域。
凹子山位于阳宗海西北岸,植被丰茂,将阳宗海风光尽收眼底。2006年10月,宜良县国土资源局将这座山2370余亩土地分割成三块,在同一天与汤池镇三营村委会大营村民小组签定了三份征地协议。
有批评称,宜良县政府把凹子山化整为零征收、出售,可以规避向国土资源部申报的法定程序。大营村1000余人口获得800多万元的征地补偿,而政府倒卖凹子山则获益甚巨――坊间传闻说,宜良县政府作价1.4亿元将凹子山转让给佳达利公司,由该公司投资20亿元打造高档会所。
大营村村民担心,凹子山被开发成别墅区后,将加剧阳宗海的污染。但在政府看来,凹子山项目将使阳宗海成为云南省最高端、最集中、最有影响、最有规模的景区,而且对周边乃至整个宜良的开发所形成的辐射与带动作用将是不可估量的。
政府重新开发阳宗海的背后是众多房产巨鳄的众多推手。随着中国房产市场的持续火爆,各路资本也盯住了中国最美丽的高原湖,并打响了一场土地争夺战。
柏联集团说,他们谋划在未来5年进行二期、三期整体开发,将阳宗海打造成亚洲第一的康体休闲度假小镇。如今,该项目的二期项目已经完成,一副总介绍说一个庭院的房价几千元到几万元不等。
与温泉酒店隔湖相望的春城湖畔度假村不断扩张,正在刨开山体扩建第三期别墅。一职员介绍说,现在高尔夫球场主打的就是经营别墅,现在里面的别墅最便宜的一套也需要200万以上。
最新来到宜良的一个香港人得到了汤池镇以南、澄江县以北的阳宗海东岸203公顷的地块,准备建设昆明云岭山生态旅游运动中心。
一个更大的项目也在紧锣密鼓进行中。宜良政府帮助来自深圳的华侨城集团用了3个多月在阳宗海湖畔盘下了1万亩土地。2007年7月,华侨城完成了奠基仪式,声称打造一个生态旅游小镇。如无意外的话,他们将造出如同深圳东海岸一样的高档别墅向全球发售。
就连生产化肥的锦业公司也曾想在阳宗海湖畔成立一个"华商论坛",分得一小杯羹。
与阳宗海相关的一切看起来前程似锦,几乎所有的人都为之欢欣鼓舞。
2008年2月,昆明市委书记仇和在阳宗海调研时强调,一切开发建设要以保护阳宗海水质为前提,绝不能让阳宗海变成"第二个滇池"。 仇强调说,阳宗海能吸引国内外的投资者、游客正是因为水。如果把阳宗海的水污染了,开发的前提就不存在了。
巧合的是,仇一语成谶。
2008年9月24日,宜良政府在县城一家酒店组织拍卖原海滨游乐场的那一片土地,最后流拍。
显而易见的是,阳宗海的砷污染令投资者心生不安,没有人能说出阳宗海到底多少年才能起死回生。政府的"二次开发"看起来不妙,村民们开始满心欢喜在砖石堆上见缝插针种上了青菜和玉米,"能收多少就算多少"。
大营村现任村民小组长王光荣说,阳宗海的第一次开发,给村民带来的是贫穷、屈辱和债务――大营村当年用土地入股海滨娱乐场,早已不能拿到分红。2000年起,大营村人开始依靠村民小组从信用社贷款发放每年每人1000元的口粮款,每年需要贷款100万。
站在凹子山上,村民们或坐或站追忆往事。他们说以前有一种叫"老河鸭"的大野鸭,它们成群结队的站在海边的石头上嬉戏,在海边的草丛、岩缝里筑巢下蛋。冬天的时候,还会有一群群的海鸥飞来过冬,但今年都没有了。
秋风萧瑟,阳光却明亮温暖,那一汪水安睡山间。还是当年的容颜,只是一切归于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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